我始终认为,上帝虽然吝啬,但对每个人的安排,基本上(当然不是百分之百)还是要保持账面上借方与贷方的大体平衡。一个太快活的幸运儿,不见得永远一帆风顺;同样,一个姥姥不疼、舅舅不爱的家伙,未必就会被上帝抛弃。那几年间,他可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,为世人瞩目。他的连捷高中,他的奉旨完婚,他的翰林高就,他的讲学东宫,也使得满朝文武惊诧,艺苑杏林艳羡的盛世况荣。毋庸讳言,吴伟业曾经很陶醉于那相当风光、相当体面、相当得意、相当快活的满足中的。他从23岁起,开始发迹,上帝真开眼,让他着实地火了一把。
旧时中国的士,十年寒窗,囊萤刺股,连做梦也忘不了的双重心结:一是高第入仕,衣绯着紫;二是文章翘楚,领袖群伦。于是在当时江左的文坛上,钱谦益、吴伟业、龚鼎孳并列为“三才子”。不过,若就纯文学的意义而言,吴伟业和钱谦益,至少是不相上下的。纪昀在《四库全书总目提要》里,对他评价很高,说他的诗“格律本乎四杰,而情韵为深;叙述类乎香山,而风华为胜”。清朝赵翼在《瓯北诗话》中,进一步原谅了他:“梅村当国亡时已退闲林下,其仕于我朝也因荐而起,既不同于降表佥名,而自恨濡忍不死,跼天蹐地之意,没身不忘,则心与足迹尚皆可谅。”要是从道德角度衡量,那么,鼎革之际的表现,吴伟业胜于钱谦益,更胜于龚鼎孳,是毫无疑义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