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二姥爷就是这一年给饿死的。二姥爷是条二百多斤重的胖汉。听我姥娘说,他十七岁到十二里外延屯一地主家去扛长工,主家焖了一锅小米饭给他吃。二姥爷一气吃了十二海碗。主家拍着他的肩膀说:
“留下吧,留下吧,能吃就能干!”
但到了一九六○年,二姥爷挪着浮肿的双腿来到伙上,对我姥娘说:“嫂子,实在受不了啦!现在想扛长工也找不到主儿啊!”
我姥娘偷偷塞到他手里一蛋子生面,他马上含到嘴里就化了。当天晚上,他吊死在后园子里一棵楝树上。听卸尸首的人讲,身子已经很轻了。一九六○年饿死的人多,吊死的人少,申村就二姥爷一个。
孬舅托章书记的福,当了治安员,这一年没有饿死。开饭之前,他背着大枪来到伙房,到锅里乱捞,捞些豆糁吃吃。或者弄些豆面,自己拍成铜钱大的生面饼,放到口袋里,背条大枪在街上走,时不时掏出一个扔到嘴里吃。看到有人眼来眼去,他还生气:“拍两个生面小豆饼吃吃,就眼来眼去啦!咱还当这个鸡巴干部干什么!”